这位夫人凝立不动,双目通红,不知是因为骤闻儿子并不乐观的病情,还是因为此刻撞破这一幕的愤怒。
沈倦执掌殷氏十数年,身为他的儿子,殷朝暮从没见过她真正生气的模样。那种感觉真要形容起来,就像是不同层次的人在对阵。沈倦永远高高在上,端坐云端,十数年间有多少人同她打过交道,却从没人能让她变了颜色——沈倦与那些人,就仿佛大人与小孩子,小孩子说什么都不会动怒,因为游刃有余。
而如今殷朝暮见到她变了脸色,却宁愿自己永远没见过——他以为沈倦会厉声呵斥,或者冲过来给自己一巴掌。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个母亲都会崩溃,他已经参照了自己母亲非同一般的水平。
然而没有。沈倦只是定定地看着锁着顾疏,那样锋锐的目光,殷朝暮小半边身子被顾疏护住,仍受不住。
事实证明他低估的不止自己母亲,还有顾疏。自从被人猛然间撞开门,顾疏就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坚定地挡着殷朝暮,用被子把他包牢。
这两人都是话不多,稳得住的同类人,两人就互相对视着,风度都极佳,谁也没有跳脚怒吼。殷朝暮虽然看不出他二人有什么愤怒的表情,但就是感觉气氛绷得要死,仿佛火药成分已经达到爆点,只要哪里不对就会猛然炸开、毁天灭地。两人默默不语,竟仿佛黑云压城!
城欲摧啊……
殷朝暮不安地动了动,严管事低咳一声转身下去收拾地上那一滩残迹。许久后,沈倦道:“你是顾疏?”
身下床单猛然被抓得微微一缩,殷朝暮探手覆上顾疏左手腕,把他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掰开。不敢与沈倦对视,低头看着自己一向讲究的母亲站在那一滩冷水中,茶渍沾上脚踝仍不吝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母亲,王医生走了么。”
沈倦缓缓点头,“暮生,我不打你。但如果你父亲还活着,或许会打死你。”话中,沉痛之意尽显无余。
殷朝暮身体一颤,沈倦若真是打他还好受些,现在这样失望到极致的表现,让他浑身都跟针扎了一样坐立难安。
顾疏漫不经心地为他顺着后背,手掌带着安心的力度,一边沉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伯母何苦干预年轻人的事。”
沈倦淡淡扫了他一眼:“顾先生最好明白一件事。这里是我殷氏,你抱着的人,是我儿子!”顾疏不由自主地一震,沈倦已撇开了眼移到殷朝暮身上:“下楼!不要丢了人,连我殷氏的尊严也一并丢了。”然后转身出房。
接着楼梯上传来一声脆响,显是沈倦怒中摔了什么瓷器。
“暮生,你还好吗?”
殷朝暮抹了把脸,感觉脑子胀痛感轻了很多,勉强笑笑:“还好。我母亲x_i,ng子刚硬,你多担待吧。”顾疏眉眼中有些忧色,点点头:“她是长辈,我懂的。”
虽然换过了一身衣服,但殷朝暮那一身的慵懒怎么看都不对劲,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春意怎样也掩饰不住,即使挑了套繁复而正式的衣服,云收雨霁后的春情仍在两人间荡着。殷朝暮实在没办法,只能无力地举步下楼。
倒是顾疏做的时候就冷静,这会儿虽然衣服有些褶皱,但全身上下气质冷肃,除了半扶半搂着殷朝暮的姿势有些不搭,剩下完全可以拖出去与人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