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敬不必去学校,起得晚了些,下楼时却见沈凉生仍未去公司,坐在早餐桌边喝着咖啡看报纸。
“早。”他出声招呼了一句,却没听见沈凉生答话,不由有些奇怪,心说难得见这人发呆成这样,一杯咖啡举在手里也不喝,说是盯着报纸看,又似根本没看进去,像在出神想事情。
“怎么了?”秦敬走到桌边,沈凉生听见他问话方回过神,把咖啡杯和报纸一起撂回到桌上,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你……”秦敬本想问他怎么还没出门,眼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报纸,也一下怔住了,愣了几秒钟才把报纸拿起来细看。
约是连夜赶印出的号外版面,来不及上图,只有字:我军愿与卢沟桥共存亡--有死而已,此桥可为我人坟墓以抗战答复侵略,用热血卫国家实则这半年的华北局势与去年比本算有所缓和,报纸虽有提及日军六月在丰台的军事演习,却也无人敢说这是即将开战的讯号。眼下局势猛地恶化到这一步,平津还能不能保得住确实难以预料。
“你今天不用去学校就在家呆着,别到处乱跑。”沈凉生有些不放心让秦敬一个人在家,可也无暇留下来看着他。沈父那头已经坐不住了,刚才便已打了电话过来,叫沈凉生赶紧过去一趟。
“……”秦敬未答话,仍木木地盯着报纸,看不出在想什么。
“秦敬……”沈凉生见他不应声,心里有些烦躁,可也不敢说他,只把人按到椅子里坐着,跟哄小孩儿一样躬下身哄他,“听话行不行?”
“……嗯。”秦敬这才有了点反应,愣愣地点了点头。
沈凉生也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可巧客厅里的电话又铃铃地吵起来,下人赶紧接了,却没叫沈凉生听,只自己答了几句,走过来觑着眼色道:“那头问少爷出没出门,”又识趣地补了句,“我说少爷刚出门了……”
“知道了。”沈凉生不耐烦地打断她,看秦敬还跟块木头一样坐着,也不晓得还能跟他说什么,只低声嘱咐下人看好他,自己开车去了老公馆。
沈凉生回国时虽存了个卷钱走人的心思,但毕竟能卷走的现钱有限,既有将沈家全盘掌握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一头能捞则捞,一头试图慢慢说服沈父把资产转移到国外去。可惜沈克辰的态度一直不甚明朗,总觉得只要风向掌握对了,沈家可在中国继续稳稳地捞油水,到了国外却不好说了。然而现下还真说打就打,沈克辰纵然有点后悔也没辙--诸多房子地产、参商的股份、日进斗金的工厂,哪一样他都舍不下,就算咬咬牙想卖,也不是一时就能出手的。
未见着沈凉生前,他心里惶惶地没个着落,待见着自己这个二儿子,看他面上镇静神色,心倒也跟着定了定。父子俩在书房说了会儿话,都认为假若无法和谈,平津怕是根本守不住。沈凉生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道,如果平津沦陷,想保住目前的根基,与日本人对着干没有可能。又言已与日方财团接洽过两次,就算平津失守,工厂也准定能开下去,只是利润肯定要减成。若不让日本人分一杯羹,一旦他们控制了华北的局面,工厂连原料都上不来,更勿论开工了。
沈克辰听了他这话,心里已定下了七八分--沈凉生能识时务地与日本人建立好关系,沈家各方面便不会受到非难。工厂继续开着,钱继续赚着,寓公继续做着,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此想来,愈发觉得家业后继有人,唯一的心结还是怕菩萨有眼,又赶紧自我开解道,这也是形势所迫,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只是做个生意,又未参与政事,往后多供几炷香积积功德就是了。
安抚好老爷子,沈凉生却也不得闲回家,开车去了公司,便见周秘书跟铁板上的蚂蚁似的在楼门口来回溜达,看见他头一句就是“二少您可来了”,又说客室里商会的人已经等了大半个钟头,复压低声说了句,还有个日本人,以前没见过。
沈凉生面色如常,也没答话,只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当先走了进去。
往常开会周秘书定会从旁做记录,这日却只跟进去添了一圈茶水,随即有眼色地出了会客室,严严实实地带上门。过了快一个钟头,会客室的门才又打开,虽不知谈了什么,各人面上却都融洽,周秘书陪着沈凉生把一行人送出门,看那位以前没见过的日本人临上车还特地停下来,又与沈凉生握了握手,并不用翻译传话,只用英文道了句:“改天有空再叙旧。”
目送两辆车开出铁门,周秘书随沈凉生走回楼里,虽很讶异叙旧一提何来,却也不敢开口直问。两人进到沈凉生的办公室里,周秘书反身关好了门,方斟酌着开口道:“二少您看……”话说出口,又没大想清楚后头要说什么,最后只愁眉苦脸地叹了句,“唉,这仗还真就打起来了……”
沈凉生与日方接洽合营工厂的事并未瞒着这位心腹秘书,周秘书也不是个天真的人,但现下再想到早上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还是有种异常的不真实感。
室内沉默半晌,沈凉生一直未接话,似早不知走神去了什么地方,过了几分钟突地站起身,吩咐了一句:“公司你看着吧,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