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家里根本没有那么多现钱。吴连瑞带着妻子回乡下老家祭扫去了,吴家的哥嫂上门就是来借钱,娘家已经是指望不上的了。虞冬蓉每年这个时候都回卫阳去,一时也找不到人。小玉麟别无他法,只得一路跑到秦家来找秦老板帮忙。
几个人絮絮叨叨地正说着,有医生出了来,说难产了,要剖腹取孩子。
小玉蓉一听就软倒了:“把肚子剖开,那大人还能活么?大夫,孩子我不要了,你让我姐姐平平安安的,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双膝一跪,往地上重重一磕。
秦梅香慌忙把他拽住:“就是要救命才有此下策……”
许平山真是看不了小玉蓉的窝囊样子,当即大手一挥:“该怎么办怎么办,您瞧着来吧,把大人救回来了就成。”
他往那儿一站,看气派就是个能做主的样子。医生也不废话,匆匆又进去了。
小玉蓉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秦梅香心事重重地搂着他的肩,低声安慰。
许平山闭着眼睛掐了掐鼻梁,突然不耐烦地吼道:“哭个屁!要当爹的人了,将来顶门立户过日子,光会掉猫尿有个卵用?”
小玉蓉吓得打了个哭嗝,把后头一嗓子长嚎生生给憋回去了。
第31章
郝文茵医术过硬,吴芝瑛福大命大。过程虽然惊险,好在最后母子平安。难产的原因也找到了,腹内是一对龙凤胎,没到日子,胎位不正。这个情状如果是硬生,吴芝瑛只怕真的x_i,ng命堪忧。
小玉蓉似乎完全没有做父亲的自觉,孩子生下来连看都没看一眼,全副身心都在妻子身上。护士催他去把脸洗一洗——残留的油彩还在上头呢。他洗了脸回来,人似乎也跟着清醒点了,柔声细气地问吴芝瑛想吃什么,他回家去做。
所以孩子一落地,倒是秦梅香和小玉麟先抱的。一对儿双生子似乎全无寻常早产儿的虚弱,满楼都能听见他们此起彼伏的大嗓门儿。秦梅香笑了:“听这嗓子,往后要是也学了戏,包管祖师爷赏饭吃。”
孩子还小,脸蛋儿都是红通通皱巴巴的,也瞧不出像谁多一些。小玉麟跟怀里的婴儿大眼瞪小眼,最后憋出了一句:“真丑!”
生孩子是喜事,自有得了消息的亲朋过来跟着张罗。许平山怕秦梅香不放心,特意留了个人跟着,若有事,好回来报信。
把该嘱咐的都嘱咐好了,许平山总算能把秦梅香往回带了。他们出门的时候,秦梅香脚步却顿了一下:“那是不是……苗黛仙?”
一个裹着头巾的影子瞧了他们一眼,又匆匆低头,进了郝文茵的办公室。
边上正巧两个护士经过,窃窃私语:“……怎么又来了……”
“……上回都打了一个孩子了。这回又来打胎。别的大夫不给做,见天儿地来求我们郝大夫……年纪轻轻的,真是作孽,也不想想身子坏了往后可怎么办……”
仁和的医生有一多半儿是洋人,大都是信教的。秦梅香听过一点儿,他们那个信仰是反对流产的。
他没那么好心替苗黛仙担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
许平山觑见秦梅香的神色,若有所思:“怎么着,看见人家有孩子,眼馋了?”
秦梅香摇了摇头,平淡地回望过去:“倒是你……我瞧旁人坐到这个位子,没有三妻四妾,也有一儿半女了……”
许平山自嘲道:“脑袋拴在裤腰上的人,有今天没明天的。”
秦梅香静了静:“局势真的那么不好?”
许平山敲着膝盖,摇头:“难说。十年八年也是它……你唱你的戏就得了,管那么多呢?”他转向秦梅香:“不管到时候怎么着,我总有办法护你周全就是了。”
秦梅香默然片刻,低声道:“蓉官儿的事,多谢你。“
许平山一笑,意味深长道:“别急着谢,这些我可是要一一讨回来的。”
秦梅香叹了口气,微微嗔了他一眼。
年底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年关。这一年,初一的开台戏,跳加官的是小玉麟。他勾了脸,把财神爷大红的戏服披挂上去,抱着硕大无比的元宝和喜幅,在台上似模似样地跳起来。这种戏没有一定之规,各不同,他索x_i,ng按照自己的意思来跳。座儿只觉得今年的财神诙谐有趣,通身都是洋洋的喜气。于是忍不住跟着他摇头晃脑地一块儿乐。
一年到头,都是图个高兴。座儿高兴了,戏班子也就高兴了。小玉麟也很高兴,最后临跳完的时候,把大金元宝一掰,抓起里头装着的酥糖和蜜饯,一把一把往台下撒。戏园子里连观众带伙计都跟着去抢,抢到了甜滋滋地剥开糖纸吃一颗。嘿,还是采松斋的呢,滋味真地道。
周老板高高兴兴地下台来,把元宝的底儿朝大伙儿一露——他还留了点儿。于是戏班子众人热热闹闹地把这些糖果分而食之——图吉利嘛。
秦梅香看见小玉麟抓了几块糖,却没吃,悄悄藏到衣兜里了。四目相对,小玉麟仿佛有点不好意思。秦梅香了然一笑,翩然上台去了。
开台戏都在过年的时候,图彩头,图热闹,图大吉大利。所以上的都是什么《八仙贺寿》《天姬送子》《龙凤呈祥》一类能讨口彩的戏。这种戏场面都拉得挺大,戏班众人扮完一个扮下一个,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把这一天的戏全部演完,登时就有人感叹:“这才歇了几日啊,又一年!”
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