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心里拿定了主意时,一辆马车从身边驶过,从被风掀开的车帘里,他看到了尚香,对着宋陵,如春花般地笑着,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弯成了新月状,虚情假意的笑,假得那么明显,尚香的手伸着,十指柔嫩如无骨,在宋陵的脸边轻轻拂着,宋陵轻佻地抓起尚香的手,一锭明晃晃的银锭,塞进了尚香的手中。
马车过去了,后来的情景李慕星没有看到,他只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尚香的笑声,一直在耳边晃呀晃呀,晃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有什么从喉咙里涌了上来,腥腥甜甜。他知道最坏的情况是会让他心痛,可他不知道这痛竟会让他又一次昏厥。
难以承受,拿得起,却放不下,他似乎……高估了自己。昏沉中,他仿佛回到了那一日,傍晚时分,破旧的屋前,尚香望着他,笑得那么真实,那么纯净,胜过了世间一切风光。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说,世间最伤人,唯情而已,世间最铭心,亦只有情。
他懂了。也许是他做错了。现在改,可还来得及?
当街昏迷的李慕星被好心的路人就近送到了宝来商号,把刚在阮寡妇那里吃了闭门羹的钱季礼吓得三魂去了二魂,正想着这位爷又招了什么事,李慕星却从昏迷中醒来,嚷嚷着要去找尚香,钱季礼哪知道他这会儿心思早已大变,阻拦不成,就在李慕星状似疯狂地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准备出门的时候,大门外,进来一群官差。
「谁是李慕星李老板?」为首的官人一身大红官袍,瞧起来位阶还不低,前簇后拥地威势吓人。
李慕星被这一吓,从近乎疯狂的状态中一下子滴醒过来,顾不得尚香,立时整了整衣裳,上前施礼道:「小人正是李慕星,不知这位官爷何事光顾敝商号?」
那官人原本板着脸,很严肃的样子,一见李慕星站出来,突然就变了脸,一副笑容可掏的模样,道:「恭喜李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李慕星被那官人前倨后恭的样子弄愣了,愕然地说了一句「不敢不敢,同喜同喜」,说完了仍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喜从何来。还是钱季礼机伶,赶紧招呼官人落坐,又唤了夥计上茶。
那官人坐下后,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差役走上前,给李慕星递上一份公文,在李慕星打开看的时候,那官人又说了:「李老板,您好手段,果然是神通广大,往后咱们常来往,常来往啊。」
李慕星被那官人有意套近乎的态度弄得心里七上八下,更加不知所措,只得仔细看那公文,先看盖印处的落款,居然是来自织造府,再一看公文内容,李慕星「啊」的一声,当场惊得公文脫手落地。
钱季礼也吓了一跳,赶紧捡起公文,一边赔笑道:「官爷莫怪,官爷莫怪,李爷他今儿身子不太舒服,手上无力……」说着,偷偷瞄了一眼公文,也「啊」了一声,公文再一次落地,钱季礼瞠目结舌地呆在了当场。
那官人竟也不斥责他们亵渎公文的举动,笑mī_mī地让一个差役捡起公文,送回李慕星的手上。李慕星这才回过神来,拿着公文的手竟开始发抖,不敢置信地上上下下又看了四、五遍,才终于相信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在做梦。
「官、官爷,这……这是不是搞错……错了……」李慕星结结巴巴道,以前官府派差的事,也不是没遇到过,可最多也就是上和城内的各个衙门里的一些采买,这种形式的派差,极少有赚头,不亏就已经是好的了。可是这一回……这一回是织造府的公文啊,织造府是什么衙门,专管京城各皇亲贵戚的吃喝玩乐,给织造府当差采买,可与一般地方上不同,那是肥得流油的肥差,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商人,只要稍有些门路的,一个个是挤破了头要往里头钻,还钻不进呢。
也别怪李慕星受惊过度,他手上这份公文,可是把织造府明年一整年的所有采买都交到了李慕星手上,这意味着什么,这等于是李慕星一个人吞下了天大的一块馅饼,别的商人全只有眼馋的份了。
「错什么错,有公文在此,还能是假的不成。李老板,您准备准备,这里还有一份清单,上面的货品您得在年前儿都置办好,本官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