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捻捻指尖残余的火药粉,挑眉应道:“怎么?这次不想着用脚底抹油式了?”
司徒凛一叹:“这不是大敌当前抹不了油了嘛!”
早有所料般,云濯闻言扬手挥起引线:“成,那就比个高下吧!”
语罢,听得扇刃破风机甲轰鸣,又夹杂鬼嚎嘶哑,小小望泉镇的街道上战况一时混乱之极。
然而几百回合斗下来,酣畅虽酣畅,二人却也渐渐发现那些鬼怪当真难缠。纵被打得吃痛大叫,攻势仍未减退半分,而那四肢百骸之上好不容易被他们割出的伤口亦一次次愈合。
纵司徒凛和云濯技压一筹,到底耐不住五感全失的鬼怪前赴后继般的车轮战。一来二去时间渐长,难免满身伤痕j-i,ng疲力竭,渐渐于其中落了下风。
“可恶,这群厉鬼根本打不死!”
又酣战良久,云濯的动作愈发狼狈,堪堪一引机关斩去面前青面鬼的利爪,颈上却也礼尚往来被剐出道血痕,颤颤巍巍后退数步,与同样喘息不止的司徒凛以背相靠,才算堪堪稳住了身形。
“这,这还怀什么旧啊!弄不好咱俩也要应了这归离潭的邪门劲儿,交代在这儿了!”
他看着步步紧逼的一群厉鬼,再摸摸自己丝丝溢血的脖子,不由得心里直嘀咕。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连带着方才被清洛一剑震伤的手臂也愈感酸软,深觉有那么点不大舒服的云濯正低头喘气,垂在身侧的手却猝不及防被身后那人不轻不重一握。
司徒凛的手依然很凉,在此紧张情形之下更令他稍露惊色,顿时埋怨道:“你什么意思?这会儿还想让我暖手?”
“云濯。”
不急松手也不急回答,司徒凛慢慢顺着他的手掌一路摸上手腕,用了点力道攥住:“你好不容易才重生,如今算来在这人世也不过又待了几个月,若此番真这么交代在这儿了,死无全尸不说,身边所陪也不过一个我而已,不会觉得遗憾么?”
那人亦喘着因受伤而不稳的气息,虽问题莫名其妙,但低低发问的语气却是云濯许多年来都难得一闻的正经。
“这,这算什么话?!”
云濯闻言一脸诧异,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能与凛兄一道,我自然死而无憾。”
然而,这一语说时利索,他却又在声音方落时心下忽的一乱。
怎么就一道死而无憾了?
此番境遇,若换作是当年那个自己,对着司徒凛满满是钦佩之情加上兄弟之情,怕只会觉得纵自己死了也不能让这位陪葬,说什么也得把他从火坑里推出去吧?
是故前生虽先蒙了弑父叛师之名又血洗云崖一宫,最终在南疆被讨伐而亡,也不过笑了一句世事可笑,便坦荡荡赴死断崖,从不曾动过半分与司徒凛同生共死之想法,亦不曾因死时无他作陪而怅恨遗憾。
可现下呢?
在听到司徒凛问的那句同死之言,自己又不假思索地应下了时,他因受伤而不稳的气息竟更乱了三分,这重生以来的一番番经历亦浮光掠影似的在脑中一一闪了过。
密林之内背着自己步步而出的背影,长安城里拦在他身前的手臂,青石镇客栈里语声低低的耳语,还有那混沌梦境中,朱红盖头下眸中掩映的斑驳烛光……
凌乱的回忆挥之不去,云濯心中竟忽然升起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恍惚间仿佛连耳畔凄厉的鬼嚎也悄然消弭了声响,唯有心跳声愈发清晰可闻。
那情绪,不是紧张,不是畏惧,倒像是在庆幸。
是在庆幸什么呢?
庆幸陪着司徒凛死了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还是自己这次的死不再孤身一人,而是有他相伴?
亦或,二者皆有之?
云濯咬牙嘶嘶喘息着,试图忽略掉身上那些越加作起痛来的伤口和这来路不明的诡异思绪。但手腕上来自司徒凛的温度却和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一起,变得越来越明显。
没有人会因为在临死时拉上了自己最钦佩的人同死而如此庆幸。
只有在市井的戏本子里,那些情不得解的怨侣,才会念着什么“生不同衾死同x,ue”的话,然后庆幸着能够共赴黄泉。
云濯回头看着司徒凛,只见那人的半披的头发因未有簪带来束而散散落下几绺,在微风中擦着耳畔飘飞来去,很有那么几分少年时的狷狂不羁。
他隐约记得,司徒凛原先那根紫棠色的发带,还是当初同段道长争执时予了他来包伤口的。
伸手摸了摸胸前怀里,织锦柔软的触感清晰可辨——是那发带被他洗净后叠得整整齐齐,正稳稳揣在那里。
好像正是在心口的地方……
穿过望泉镇街上的风并不大,云濯的脸此时却忽然有那么点烧得慌,而自另一只手上源源传来的温度,却让他起先凌乱不已的心跳愈来愈平静。
在三番五次掩耳盗铃般的自欺欺人之后,他终于释然了。
也许在还魂之前,因那些个执念而答应这桩交易开始,云濯这个人对他凛兄那纯洁了十几年的景仰之情就早已经变了味了吧?
“既然不能同生,那同死也是好的。”
瞅着那些张牙舞爪扑来的鬼,他用唯自己可闻的声音低低一笑。
“嗷呜——”
“嗷嗷嗷嗷——”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