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儿,不要质疑我的仇恨,”女子的声音又轻又低,却清晰地传达出来了,“我答应了在她生产之前不杀她,不代表答应了阻止其他人杀她。我答应了要给她的孩子美好的未来,那也要她的孩子有那个福气来到人世。”
少年一愣,转头看着她,却只看到她泪泽漫延的清冷侧脸。
“修儿,这世上,比死更痛苦的事,也是有的。小桂奴藉出生,身份太过低下,即便皇帝临幸也万万没有资格怀上龙种,而即便是怀上了,亦是没有资格生下的。她心里清楚,一旦怀孕的消息传了出去,等待她的绝对不是母凭子贵步步高升的锦绣前程,她将面对的,除了妃的冷箭,更有来自皇族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惩罚。”南玉调收回远望的视线,侧头看着少年,缓缓牵起他的手,“小桂本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为了皇甫彦她连命都拼上了,只是现在她为了孩子,便把皇甫彦给出卖了。所以,我希望你知道,即便她罪该万死,她依然是个了不起的母亲。”
皇甫修咬了咬嘴唇:“娘是想告诉修儿,母后她虽然罪该万死,却依然是个了不起的母亲么?”
南玉调笑着点点头:“现在想想,她那时明知被人利用无力反抗,却毅然背下这个黑锅。她保全了你,甚至还在死前为你父皇挖出一大票乱臣贼子,清除了她本家的外戚和党羽,一来可以稳固朝纲,二来也是怕皇甫彦登基会有不轨之人挟你造反引来杀身之祸。她不愧为你的母亲,更不愧为一国之母。”
一瞬间,记忆如潮,翻涌而来。
——无论谁的命,若能换得陛下江山稳固,臣妾不悔。
——这一个个哪个不是狼子野心?你让他们来观审,你可又知道他们参与了几分?
——也只有你,方能拯救这个正在堕落腐朽的皇族。只有你,方可对抗那挥之不去的霾。你于黑暗的最深处,让所有的影子都无处遁形。
两日后,桂昭容于御花园中冲撞阎德妃意外跌倒,大呼腹痛,宣召太医方知桂昭容身怀龙瑞。此事一经传出,立刻中掀起滔天巨浪。就目前局势而言,谁都知道,这皇长子若是出自一个奴藉贱女之腹,那不仅是丢了皇族的面,更是狠狠打了各大世家的脸。于是,朝堂上质疑龙种真假的声音此起彼伏,中妃嫔的明枪暗箭也纷至沓来。
就是这时,东太后却高调晋封桂昭容为桂嫔,地位直逼四殿,顺便还以“妒”之名将阎离踢出四妃之列,降为离嫔,与小桂同级。
里有眼色的人算是看出来了,这桂嫔看来是东太后的人,动不得了。但这世界上永远不缺没眼色的灰和恃权横行的狠角色。丽贵妃无法忍受如此一个不起眼的角色来跟她争宠,而阎离背后的阎家也绝不会允许家族在中的影响力一降再降。于是廷朝堂明争暗斗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依贤妃所见,这局当如何收场?”南玉调落下一子,羽睫半垂,视线并未在端木娥身上停留。
端木娥却是半晌无言,脑子里千八百遍转着弯,想了许久才答:“醉翁之意不在酒,无论是升是降,都不过是娘娘的障眼法。”
南玉调轻笑一声:“皇甫慑选的人果然有几分本事。”
端木娥暗自心惊,面上却装得很镇定:“臣妾不知娘娘说的是何意思。”
闻言,南玉调这才抬头瞧她一眼:“当年选秀时你送来那副珍珑棋局确实吓了哀家一大跳。”
“臣妾惶恐。”
南玉调举起袖子掩嘴呵呵笑起来:“少来,有皇甫慑撑腰你惶恐个什么劲儿?当初把你这颗棋子埋到皇甫彦身边的时候你都没惶恐,这会儿说两句话倒是惶恐起来了?”
端木娥眉心快速地蹙了蹙又迅速展开以及眼里划过的那丝怨毒都没能逃过南玉调的眼睛,她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转到南玉调跟前端端跪下:“臣妾谨遵太后吩咐。”
南玉调那双看不到底的夜眸一动不动盯着跟前这有着七窍玲珑心的温婉女子,许久许久,等到茶也凉了,她才忽地咧嘴一笑:“你是一副皇甫慑送给皇甫彦的玲珑棋局,楚河无界,黑白随心,嫁夫从夫自然是好的,可千万别把自己困在了死局里。毕竟——再如何玲珑巧,也只是颗棋子。”
端木娥不清南玉调话里的意思,却也听得出其中的警告之意,登时冷汗直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南玉调已满脸倦意地往榻上靠下去了,无打采地朝她摆了摆袖子。
端木娥只得告退,她不知道在她走后,她的老朋友从南玉调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女子清冷,素颜薄衣,眉目间瞧不出半点心思:“原来,她是先帝陛下的人。”
南玉调连眼睛都没睁一下:“曾经,她曾经是。”
女子不动,只是缓缓转过视线:“娘娘以为,她变节了?”
南玉调睁开眼,对上她的视线:“很奇怪么?你认为她不会变?”
女子缓缓摇了摇头:“先帝已亡,唯夫在世,她即便如今一心向着皇上也合情合理。”
“那你呢?”南玉调问,“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他即为君,亦为夫,你要如何选择?”
“小蝶早已是心死之人,不朝君王,不侍夫君,惟愿今生还报当年娘娘救命之恩,偿当年偶人牵连之罪。”女子冰莲之姿,如雪花落下,寒气逼人,却也美丽脆弱,“若娘娘怜悯,只请娘娘今后得偿所愿,还能让那痴心的傻子,笨拙的跛子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