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在公爵府内院浸数十年,能从一个普通丫鬟走到今日,怎么能没几分手段。纵然察言观色看到元娘面上不愉,也能不动声色,依然笑容满脸,道:“恐怕元娘年纪小不知道,我们府里的奴才,若是病了,恐过了病气给主子,都是挪到垂柳居去养着的。在那儿,也不用伺候主子,又有专门的大夫照顾着。待好了,再送回主子身边伺候。”
她略一顿,又笑道:“主子宽厚,常赐下些东西,也是有的。”
谢葭马上想到轻罗,便知道了这赵妈妈的来意,心中不由得一凛。
赵妈妈又笑道:“若是不移到垂柳居,这正经的大夫,又是不给奴婢瞧病的,一般的铃医,又进不得内院。再则奴婢病了,若是还住在主子院子里,这拿药,煎药,都是要从主子的月钱里扣的,公中并不另外拨下款来。若是小病,主子又宽厚,倒是没什么。若是大病……到时候就是要送到垂柳居去也来不及了。元娘若是真为轻罗那丫头着想,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们没有钱。如果有钱,就算蒹葭楼不方便,也可以在外面置个宅子,专门请大夫来看病,还可以让人伺候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别把轻罗从将军府带回来。
谢葭想了想,便笑道:“轻罗那丫头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用些压惊的药就好了,没必要那么兴师动众地送到垂柳居去。”
赵妈妈有些惊讶。
墨痕轻轻抚了抚谢葭的肩膀,笑道:“元娘别舍不得,赵妈妈说得对,若是为着轻罗好,还是早日把她送去垂柳居。”
谢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半晌,她还是道:“我不。我的人,我自己会招呼!”
倒是一副耍赖的小女孩的样子。
赵妈妈倒笑了起来,道:“元娘别急,轻罗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待她好了,还回来的。”
墨痕便道:“赵妈妈,再等两日罢。我来劝劝元娘。”
赵妈妈想了想,道:“这个……”
墨痕道:“赵妈妈放心,轻罗既然留在我们蒹葭楼,寻医用药的银钱,我们自会打理。横竖不过是这两日的功夫。”
赵妈妈这才道:“实在是规矩不能废。元娘宽厚,但轻罗丫头到底是个奴婢,也要有福气来享才是。不过元娘既然这么说了,那奴婢就先去禀了姨娘。姨娘虽然代掌中馈,但一向爱重元娘,破个例,想来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墨痕又让人封了个红封给她,笑道:“这事儿就有劳赵妈妈了。”
又亲自把赵妈妈送下了楼。
结果刚回来,就听到里面摔杯子的声音。墨痕叹了一声,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呢。知画亲自给她掀了帘子,低声道:“元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啊!”
以前什么事都是轻声细语的。
墨痕冲她摇摇头,示意不用多说。然而进了屋,她又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谢葭竟然蹲在地上,亲自捡杯子的碎片!
“元娘快放下!当心割了手!”
谢葭利落地捡了玻璃碎片,丢在一旁的篓子里。那还是她自己没有垃圾桶用,实在不习惯,让人用竹篾条编了一个。
她面上有股子戾气,脸别在一边:“莫说是两日,就是二十日,也休想我把轻罗送走!”
墨痕看着她,道:“刘氏把持着中馈,又年长。可是如今却也要让着元娘三分,元娘可知道为何?”
谢葭一怔,想了想,道:“因我是嫡女。”
又有谢嵩的宠爱。
墨痕摇摇头,道:“先夫人已经过世了,在这后院之中,元娘孤苦无依。嫡女不嫡女,也只是一个空架子,何况她还育有庶长子!”
谢葭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半晌,墨痕一字一句地道:“只因元娘,第一从不意气用事,第二懂得计谋深远。”
谢葭还是一脸倔相,不肯吭声。
墨痕拉住谢葭的手,二人一起到榻上坐了下来,轻声道:“元娘现在怒火中烧,光想着不舍得把轻罗送走,便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你想想看,刘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个丫鬟出身,能把持公爵府的内务那么多年,又能把大少爷教养得如此出众,大娘在京中也有些名声。没有一点城府,怎么会有今日?二姨娘被送走以后,她对蒹葭楼愈发客气了起来,说是恭顺贤淑也不为过,完全守住了代掌中馈的妾室的本份。元娘可曾见到她因小事动怒,或是失德?”
谢葭怔住,半晌方品出味道来,喃喃道:“是啊,她是从来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的。”
这点,她确实应该好好跟刘氏学学。可是,轻罗毕竟是人啊,又怎么能像棋子一样随意舍弃……
墨痕见她听见了,才松了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道:“那你想想,她为何这次却突然发难?按说,应该做个顺水人情才是……”
谢葭仔细想了想刘氏的为人。她一向是很沉得住气的。刚回到蒹葭楼,就看到赵妈妈在楼下等,那她们回来之前,赵妈妈应该就在了。以刘氏的行为模式,这件事应该是早就开始谋划了,甚至可能是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打算。不然何必为了一个丫头来跟自己置气?就连谢三娘也留下来了。
她轻声道:“那她要把轻罗弄走……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轻罗那里,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墨痕道:“或者是她想从轻罗那里,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出了蒹葭楼,到了垂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