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既然是殿下在里面,只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出来了,李立很自觉地不再多问,退至一旁,习惯性的守口如瓶。
两位主子的关系,却是这整个禁宫中最大的秘密。
当日乐安大长公主薨了以后,含山公主成了章帝存活于世的唯一的亲人,自然是厚待非常,两个人少小相识,两小无猜也是正常的。
谁想当年淮阴王楚宁远造反被赐死后,陛下却仿佛是换了个人,变得全无半点喜乐,及至十六更是整个人都冷的好似是没有生气的寒冰,动起怒来也就唯有含山公主可以劝解。
李立总记得他第一次堪破秘密时,那种几乎是在地狱走过几遭的心悸。
当时他早朝时见陛下迟迟不起,便尽职的在外催了几句,陛下唤他进寝宫伺候,他便进去了。
红罗帐暖,檀香正盛,他跪着上前,隐约见到了帐中人影,顿时暗道不妙。
章帝只着了中衣坐在床沿,见他低头跪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出去告诉百官,朕今日不适,罢朝一天。”冰冷的语调几乎没有波动,“怎么说,怎么做,该清楚吧?”
李立扣了几个响头,知道这是不想追究他了,立刻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从那以后,但凡是章帝有意,便会遣了他去碧霄殿以别的名义知会一声,宫中诸人虽然对于公主偶尔的夜不归寝有所疑虑,但又有那个敢说个几句?
今日只怕是又要痴缠一宿,李立裹了裹身上的蓑衣,握了握略有些冰冷僵直的手指。
这时里面传来了动静,一名侍卫进去后不久随即出来,走过来对着他道:“陛下有旨,李公公可入阁内候着。”
李立不敢迟疑,谢过了那名侍卫,闪身走入被封闭多时的怀远门,攀上了怀远阁。
阁内并没有点灯,漆黑一团,他放满了脚步,轻轻的蹑手蹑脚的到了怀远阁的外室里,静等着里面的动静。
“李立!”没一会儿就听到里面有人唤他,进去一看,却见内室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的空间,地上正摆了一个炭盆,哔哔啵啵的烧的正旺,章帝身上着了中衣,披着被子将公主裹在怀里,坐在地上的软垫上,正用一根火棍去拨炭火。旁边还放了个酒瓶子,貌似是宫中上好的花雕。
他跪着上前,正要接过章帝手里的火棍替他拨火,却被章帝一抬手,阻止了。
章帝嘴角微一挑,将炭火完全拨开,却见里面黑乎乎的埋着几个球状的物体。
章帝用火棍将其中一个弄出来,取过了公主递来的帕子垫着,拿起来送到李立眼前,沉声命令道:“吃了。”
李立顿时叫苦不迭,都还分不清这是个什么东西,又不敢逆了龙鳞,只得苦着脸将那东西往嘴里送。
他吃的急,并未剥皮,忍住了烫,沾的一嘴黑灰。样子滑稽,倒是惹得旁边慵懒的散着发的含山公主一声轻笑。
“他让你吃你就吃,那么听话?也不怕烫的。”
李立已经将手里的东西咬掉了一半,尝的出来不过是普通的马铃薯,腹诽着:您当然敢了,上次一个人出宫惹得陛下亲自去寻,回来都是办点事都没有。我不听话就是抗旨不遵,找死的。
那马铃薯的外皮一掉,露出里面烤好的肉,吃起来香气扑鼻,全不似刚才那般难以下咽。
“恩,看来是能吃的。”章帝淡定的观察了他许久,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从火盆里掏出了一个,剥掉了表皮,却是递给了含山公主。
李立瞬间泪流满面,合着刚才是被人当成了试吃的银筷子给用了。
慧慧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两个人就开始一脸严肃的互相喂了起来。
一旁的李立刚刚好不容易把马铃薯咽下去,看见两人此刻的一幕差点翻了白眼。
这是能乱看的吗?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两个人现在如此样子,看了不但让人幻灭,搞不好还会折寿,掉脑袋的。
他垂头丧气的跪在一边,直到章帝推了他一下,道:“火盆里还剩下十几个,拿去给守正他们吃罢。大半夜的也该饿了。”
李立如遇大赦,忙起身,用帕子包了马铃薯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了给两人关好了门。
见他出去下了楼,章帝方才放开了手脚,倚着火盆搂住了慧慧径自躺在地上。
慧慧用手指刮了刮他的脸,冷哼了一声:“小气,不过是说了你一句,到现在还在生气。”刚才粗手粗脚的把她头发揉的一团乱。
章帝把她抱在怀里,去亲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的吮着她略略有些低温的皮肤,辗转几番方才牵了她的手道:“慧慧,这一辈子我不娶,你不嫁,多好。”
慧慧“恩”了一声,将头埋进他怀里,蹭了蹭。
就算明知道不过是哄她的,他是皇帝,早晚有一日都要立后娶妃,况且如今萧氏子嗣单薄,只剩下这一脉了。
章帝察觉的到胸口有濡湿浸开,渗进他心里,便如滚烫的油,抽搐着疼痛。
他几乎是从不愿骗她的,然而这件事却是没有办法,如果有一日非要不可,他也要让她能和他比肩而立,不会轻易地被人欺负了去。
至于其他的,不想多说了,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没有姑姑那样的勇气,也没有任性的资格,从下生开始就摆明了这一切没的选择。
两个人对这件事都太过清醒,所以才会分外的敏感。
长这么大,总算是懂了父皇当年的心情,母后死的那一刻,怕是什么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