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魏铭启大愿虽成,却从没有一天平稳的日子。
几年征战,国库吃紧,西北大旱,百姓无粮度日,江南却连雨不歇,江河上涨,灾情严重,魏铭启彻夜不眠,桌案上的折子叠起来足足有三尺厚,夕阳西下,余晖透过门廊上漆着金漆的神兽撒在他紧皱的眉宇间,魏铭启坐在御书房内,手中的朱砂笔仿佛长在手中一般,几天几夜放不下,旁边一干众人紧闭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上紧十二分的弦,生怕出了纰漏,连蚊子叫一声都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大。
喜公公站在门外,远远看见一人一身常服朝御书房走来。
“这时候谁敢来找不自在?”喜公公正纳闷,看见那人脚步匆匆渐进,正是贺佑棋。
“贺大人,皇上这会正发愁,我看您还是……”心惊r_ou_跳地看见他这一身常服,这也忒不守规矩了,怕是这么进去要出事,便好言告劝一句。
“没事,我有事同皇上讲”贺佑棋倒是一脸不在乎囫囵答道。
“咳咳”赶紧干咳两声“是向皇上禀报”喜公公双手作揖好心的提醒他。
“嗯,劳公公通传一声”贺佑棋也不答他的话,自顾自的说。
“唉”一声叹息的老公公转身走进御书房,一会便出来行礼道:“皇上让您进去”
“多谢”
贺佑棋迈进御书房,一阵檀香扑面而来,熟悉又遥远的味道。
“你来啦”当上了皇帝,魏铭启似乎老了几分,连说话的口气也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贺佑棋站在原地不行礼,也不说话。
魏铭启抬头看了一眼贺佑棋的常服,眉头微微一皱,却不愿意同他计较,看他按下不语,便挥手退了众人。
一众宫女太监退下紧闭大门,贺佑棋才缓缓开口,谁知一开口高高在上的人便周身一颤。
“魏铭启”贺佑棋直呼大名。
放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贺佑棋便接着说道“如今你大愿已成,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什么人?”
天下虽不太平,但京城正直盛夏好时节,尤其是皇宫里的百花争艳,御华池荷莲含苞待放,连蝴蝶也争相进到这皇宫之中采取花蜜,一切都水到渠成,恬然静好,却被贺佑棋当头一木奉打的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如同冰窖一般刺骨寒凉。
其实魏铭启从来都不曾忘记,这硕大的皇宫于魏铭启来说就像一座围城,国仇家恨让他拼劲全力想进来,进来了又拼尽一切想出去,但是他还出得去吗?从此以后,于他来说,他的人生就是这红墙金瓦,四方天地,纵使天下在握,也不过是画地为牢。
他从没有抱怨过一句,甚至跟至交好友贺佑棋也没有抱怨过,因为他没有脸抱怨,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这是他用无数将士的血换回来的路,是他用自己的诚信,真心,一生换来的路。
他认了自己选的路,但他总是刻意回避,假装自己已经遗忘了某些事某些人,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从不敢看那月色下的一抹新绿,那抹淡淡的绿,总让他想起一个人。他怕,因为这是他心里的罪。
“你退下吧”魏铭启低下头,没有正面回答他,更不敢看贺佑棋冰冷的眼神。
“你……”
“佑棋,一定要鱼死网破吗?”贺佑棋怒气冲冲还没说出口,魏铭启便打断他缓缓说道:
“你忘了娶姚皇后那日,在我府邸,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鞭炮声仿佛在耳边,一院子耀眼的红绸,魏铭启喝得伶仃大醉,指着府内挂满的红绸缎问贺佑棋:你看,今日我府邸处处都挂红,像不像春风楼?
贺佑棋按下魏铭启举起的手,附手在他耳边掷地有声的说道:
魏铭启,这是你自己走的路,时至今日,你已经没得选了。
大战过后,皇宫里很快便归为了平静,于朝中众人而言,魏铭启确实是比先皇更适合这九龙宝座,于天下而言,魏铭启确实是思虑周全心存大业的天子。
然而没有人看到,越是佳节临至,魏铭启眼中越是存着难懂的一抹黯淡萧索,而曾经出生入死的至交贺佑棋也自从那日离开御书房后与魏铭启甚少往来。
夜凉如水的御华池内,喜公公恭恭敬敬的搀扶着正值盛年的魏铭启,自从当上皇上以后,魏铭启的j-i,ng神到不似从前,平日里总是挺拔的后背也微微弓了起来。
“皇上,按例,咱们应该去皇后娘娘那”喜公公弯着腰,陪着笑脸殷勤的说道。
“朕头疼的很,不想去,行吗?”这一句行吗?吓的喜公公一阵哆嗦。
“行啊,当然行了,您是皇上,这天下都是您的,您想去哪都行”
听腻了宫里的阿谀奉承,魏铭启抬头看到天上滚圆的月,洁白干净,不由想起某人的眼睛,却不似当年那样弯如峨眉。
“喜公公,你说这月怎么不弯?”
“哎呦”喜公公笑道“皇上,今儿是中秋,中秋都是满月,没有新月”
“是啊,月盈则亏”皇上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喜公公半天没摸着头脑,也没敢应声。
远远看见一人匆匆忙忙的走,魏铭启问道“那是谁?”
“是殿子期皇上,今儿是中秋,他来给宫里送节礼”
殿子期成为皇商后,往宫里跑的次数越来越多,经常来给宫里送些锦缎绵绸,只是平日里送完绸缎总是要去向皇上请安,但这一日殿子期比平日脚步更加匆忙,来不及请安便想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