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渡江以后,“建康成为玄学的中心。”南迁的北方僧侣或以佛理入玄言,或用道家的无为解释佛家的涅槃,与玄学相唱和。“孙绰作《道贤论》,以两晋七僧与竹林七贤相比拟,正是佛玄结合的证明”(翦伯赞语)。同时因为佛教“适时提供了饱受苦难的人们精神慰藉”,一时大为盛行。在东晋名士的清谈席上,我们可以经常地看到僧侣晃动的秃顶和活跃的身影。这些和尚既有学问,谈吐又不俗,以三寸不烂之舌,曾经折服了多少名士与权贵。他们游于朱门,如游蓬户,进进出出是极其随便的。从此,“佛教之于中国,无孔不入,影响到生活的各个层面”,而且影响至今。“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正是当时的一种真实写照。
王羲之的从伯父王导曾为东晋宰相,另一位从伯父王敦则是东晋的军事重镇。然而,他们又都是南渡以后当时的清谈名家。琅琊王氏除了王戎、王导、王敦,还有唯谈老庄,口中雌黄的王衍,善于品评人物的王澄,他们既位居要津,又大名鼎鼎,被天下人目之为“琳琅串玉。”一串,都是琅琊王氏人物,而不是一、二个,影响力就大了,一个时期的社会舆论大权就被他们操纵了。曾几何时,宰相府第成了清谈盛会的集合之地,权贵、名士、高朋、谈客盈门,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按照当时的习惯,谈论时一方为主,叙述自己的意见,称之为“通”;另一方为宾,就其论题加以诘辩,称之为“难”。客主无间,一来一往,旁听者随之渐入佳境而可以废寝忘食。每逢理会之间,要妙之际,就有听众绝倒于坐。比如卫玠之语议,王澄“前后三闻,为之三倒。”
东晋建立的同时,北方内迁的少数民族先后建立了十几个割据政权,而东晋皇族受南方腐朽世家的影响,奢侈腐化,偏安半壁,不思进取,甘于南北对峙。同时东晋皇室又积极协调江南世家与南渡世家的关系,实行休养生息政策以安抚北方南迁的流民,随后江南地区生活安定,荆扬晏安,户口殷实,但拥有极多特权的南北官僚、世家肆意占夺人口和土地,依仗权势封山占水,使地方割据势力强大。
汉末至魏晋是华夏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最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盖因群雄割剧,战乱连年,政权更迭频繁,各种政治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统治者忙于轮翻做东,放松了对百姓思想的禁锢,所以个性张扬、不为世俗所累、崇尚自然的魏晋名士所代表的魏晋风度,是这段血腥、沉重历史的华丽变种,是几千年来文人雅士穷其一生追逐的精神桃花源。而国力衰弱,政治恶化,名士少有全者,这些混乱而痛苦的事实,生硬地刺痛着晋人的思想,使人思治而不得,只能苟全性命于乱世,越来越多的名士在无望中选择了叛逆,他们佯狂而避世,在清醒与沉醉里优游,在痛苦和癫狂里迷失,谱写着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的豪迈与不羁,于是就有了所谓放浪形骸般的“魏晋fēng_liú”:嗜五石散,习南华言,浮华相扇,标榜为高,纵酒放达,脱衣裸形,甚至男人女化,涂脂抹粉,服妇人之服,为求长生而炼丹服药,宽袍大袖且经久不洗,扪虱而谈,这种逃避现实的高雅举动是很多名士的选择和追求,这是他们洁身自好的最好途径。
但真正能体现魏晋fēng_liú的,是不为外物所累、率性而为的言行,是崇尚洒脱自然、fēng_liú倜傥、唯美优雅的举止,是对亲友的深情及对生命转瞬即逝的感伤,更是一种对文化的怀疑和避世的无奈,及保持心灵纯净的愿望和追求超越世俗的生活、盼望回归自然的想法。他们崇尚自然,喜欢雅致的生活,以吟诗作赋、听琴绘画、邀游玩赏、谈玄说怪为生。雅集,谈玄,清议,书法,音乐,琴棋,绘画,傅粉,服散,畅饮,女装癖,人们叛经离道,不拘俗礼,此时新的审美观念和标准在文人个性自觉的基础上得以确立,古拙浑朴之美向妍丽飘逸转换,各种艺术形式在要求表现自我情志的同时,开始追求形式的妍美。他们注重精神世界的纯净,无视功名利禄和富贵,内心旷达,形迹放浪,fēng_liú自赏,纵意狂歌,也向往着理想中的桃花源:无君无臣,无忧无虑,自耕自织,不务世事,以此表露着对传统礼教和腐朽文化的不满。老庄认为自然纯真、本性质朴就是美,而儒家在这个动luan的年代已经无法成为社会的规范和主流,可也不能完全从世人的思想里消失,于是就突破了独尊儒术,又结合了佛家道教,有了“援道入儒,儒道合流”的玄学。为了填补精神空白